时代财经

“以前的人没什么副业，就靠在家里绣花赚点小钱。绣枕头、窗帘、桌布、披肩、衣服，以前是很普通的。现在没什么人做，才觉得高大上，其实绣花很普通。”

黄洁明口中这门很“普通”的针线活，如今正在国际时尚界大放异彩。

去年Alberta Ferretti的刺绣穆勒鞋大火，天鹅绒鞋面绣以古风十足的绿叶花卉，浓浓的中国风惹得欧美明星和时尚博主几乎人手一双。

Gucci2016秋冬的服饰也用了大量刺绣元素，上演了一场繁花似锦的中国风盛宴。

但是今天要说的这位手工刺绣艺人，作品却有点“土气”。枝头上沉甸甸的岭南佳果，农舍旁一夫两妻的走地土鸡……相比嫁接在国际时尚大牌上的刺绣，画风竟可以如此迥异。

纹理分明的枝头红荔仿佛能嗅到果香

灵动得像要跳出框来的肥硕松鼠

刚刚破壳还赖着妈妈的小绒鸡崽

浓浓的乡土情怀，少了距离感，即使不懂艺术的人也能会心一笑，这便是广绣给人的感觉。

广绣和苏绣、湘绣、蜀绣并称中国四大名绣，是珠三角一带盛行的民间工艺。广州番禺的黄洁明是现存的广绣非遗传人之一。

当被问到广绣与苏绣有何不同时，黄洁明说：“苏绣比较雅致，主题多是文人墨客、清雅花卉，而广绣的题材更多是水乡风情或者嫁娶主题。”

所以岭南佳果、田园农趣……才是广绣的正确打开方式。

广绣远看醒目，近看精细，构图饱满、繁而不乱……那些沉迷广绣的人，通常都是第一眼就被它的华丽和精致所吸引。

只是华丽背后，却需要高难度针法实现。广绣的针法多达几十种，即便有教材参考，如果没有手把手的师傅带领入门，自学真不是那么容易。

捆咬针、洒插针、撕针……无论多复杂的针法都离不开一个基本姿势，便是以尾指做好固定，无论落针位置在何处，都收放自如。因而绣花的人，都有一双兰花手，就连俗称“花仔”的男绣工，也一样。

除了基础的入门针法，荔枝的纹理、小鸡的眼珠、凤凰的绒毛和尾羽……不同的主体和局部都有特定的针法实现，一幅场景完整的作品，需要考虑多种针法的结合。

难怪黄洁明说一旦沉进去了，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。

刺绣用到的针线还是比较讲究的，黄洁明自己喜欢用进口的印度针，印度针比上海的绣针更短，用着顺手些。而丝线则要用蚕丝，有光泽韧度足，割成细丝也不会断。

原本广绣理应用广绒，广绒无论粗线还是细线都色泽亮丽，可惜如今广绒已经失传，只能用苏绒替代。

在什么都追求快的年代，手工刺绣依然保持着它自己的节奏。完成一幅作品，没有几个月是不可能的，就算是小幅绣品也跑不开十天半个月的时间，可见只有真正热爱，才能沉得住气。

而黄洁明之所以能坚持下来，与小时候一段经历有关。

她的祖母是从前大户人家的小姐，未出嫁时便有先生专门指导女工，而黄洁明自幼在祖母身边耳濡目染，不知何时竟就植入了刺绣的基因。

高中毕业后的黄洁明又有机会接触刺绣，但当她想系统学习时，却发现七八十年代机绣盛行，南番顺附近的绣社一度绝迹，她只能从一些记录针法的小册子上自己摸索。

后来听说广州绣品厂重开，请了刺绣世家出身的广绣大师许炽光复出，黄洁明立即从番禺搭乘公交车，颠簸着跑去找许师傅求教，每月一次，坚持了数年。

也是这份执着和热爱，让黄洁明沉淀了下来，正如她所说，“刺绣这一门，没有十年以上的积累是出不了效果的。”

退休以后，黄洁明反而可以全副身心去钻研广绣。如今她经常在自己的工作坊和三五同好一起创作，也会定期到学校讲课。

不过她说学生和学徒还是有区别的，她们去给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上课，学生们把刺绣和服装设计融在一起。可真正把刺绣作为职业的却没有。

在广州绣品厂、广绣庄这些机构，还保留了绣工这一职业，做的多是出口海外或者政府赠礼的订单，像黄洁明一样的民间手艺者，屈指可数。

黄洁明的女儿也会刺绣，不过是更简单快捷的十字绣。

在大部分人都求快求多，甚至人工智能将取代流水线工作的时代，要专注沉静下来，为一个细节琢磨一整天，似乎不切实际。

但总有那么一些人，因喜爱而不离，因执着而不弃。用黄洁明自己的话说，“直到眼睛看不到了，才会停下来吧。”

有生命力的艺术自会默默吸引有缘人。刺绣这门源于生活的古老技艺，如今只作为高端工艺品或出口品存在，和寻常百姓家庭有点距离，难免可惜。

就像黄洁明一开始所说，刺绣其实没有那么高大上，本该更贴近人们的生活。